与阿里巴巴（09898，以下简称“阿里”）CEO吴泳铭的大刀阔斧、卓有成效不同，蚂蚁集团在AI转型上的发力和储备，暂时还没有看到挽狂澜于既倒的效果。（详见财中社《阿里吴泳铭：AI“捕猎者”》）

这也是日前有报道称“蚂蚁，熬着”的判断依据。

君子和而不同。相较于阿里“用户为先，AI驱动”的战略取“势”，蚂蚁同样始于2023年的“AI First、支付宝双飞轮、加速全球化”三大战略，更倾向于以支付宝等的应用拓展捞取“实地”确保“基本盘”为先。当然，蚂蚁也并未放弃包括AGI（通用人工智能）基座自研、具身智能落子等的想象空间。

“直接比较阿里与蚂蚁在AI转型上的当下进展，不太公平。蚂蚁主营所在的金融行业，当下处于周期性下行阶段；而且，蚂蚁是所有条线都经过整改之后的重新梳理、再出发。因此，蚂蚁高层坚定看多通用大模型自研、重启前两年因为整顿暂停的业务创新，理应值得肯定。”一位蚂蚁内部的知情人士告诉《财中社》，“而蚂蚁落子具身智能的布局，完全是非线性逻辑，既有业务很难直接找到相关性和战略协同，颇多‘无心插柳’‘天外飞仙’的‘神仙手’意味。”

“一拆四”

务实一直是蚂蚁管理层的底色。伴随着蚂蚁集团的组织架构变革，蚂蚁的业务调整也不断优化。

2024年3月，韩歆毅由蚂蚁CFO出任总裁，蚂蚁宣布全力推进“AI First、支付宝双飞轮、加速全球化”三大战略。与此相比，蚂蚁集团“一拆四”，新成立的蚂蚁国际、OceanBase、蚂蚁数科，分别设立董事会，面向市场独立运营。

相对而言，蚂蚁集团、蚂蚁国际的业务边界比较清晰，蚂蚁数科和OceanBase为何能与蚂蚁集团、蚂蚁国际并美，则颇引外界好奇。

170多天后的2024外滩大会上，蚂蚁数科CEO、蚂蚁集团原大安全事业群总裁赵闻飙，接手蚂蚁数科业务后首次出席媒体沟通会。赵闻飙表示，蚂蚁数科将持续探索基于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助力企业数字化转型，“做好企业数字化的同路人”。

基于此，赵闻飙将蚂蚁数科的既有业务总结为“ABC”三大板块。

A是指AI服务（AI+），以AI技术重构升级风控、营销等场景效率，助力企业在大模型时代建立竞争优势；

B是指区块链服务（Blockchain+），通过科技构建产业信任，提升数字化协作效率，加速数据资产流通；

C是指云服务（Cloud+），帮助企业迈入数字化“上云”阶段，打造更强大的科技引擎。

赵闻飙称，“产业数字化的需求多种多样，即便是前沿如大模型技术，也很难成为产业数字化的唯一解，因此，蚂蚁数科会投入区块链、物联网、隐私计算、AI等多种数字技术创新，打造数字资产流通网络，释放产业数字化新红利。”

至于OceanBase，据其官网介绍，作为原生分布式数据库的开拓者，OceanBase致力于从根本上解决海量数据管理的核心问题。

“完全自主研发，已连续10余年稳定支撑‘双11’，创新推出‘三地五中心’城市级容灾新标准，是全球唯一在TPC-C和TPC-H测试上都刷新了世界纪录的原生分布式数据库。产品采用自研的一体化架构，兼顾分布式架构的扩展性与集中式架构的性能优势，用一套引擎同时支持TP和AP的混合负载，具有数据强一致、高可用、高性能、在线扩展、高度兼容Oracle/MySQL、对应用透明、高性价比等特点。14年持续深耕海量核心场景，已助力金融、政务、运营商、零售、互联网等多个行业的2000+ 客户实现关键业务系统升级。”OceanBase表示。

不难发现，蚂蚁集团细分其业务主营，并致力于各板块的独立运营，有利于激发各主体的积极性。

事实也表明，韩歆毅的这一调整，为蚂蚁集团的业绩复苏提速。

以阿里（持有蚂蚁集团33%股份）公布的季度利润来推算，2024年前三个季度，蚂蚁集团利润达到329.8亿元，较2023年前三季度160.3亿元，累计利润同比增长105.7%。

同样据阿里财报推算，蚂蚁集团2023年净利润仅为283.2亿元，较2022年下降超20%。同期，蚂蚁集团持续加大研发投入，2023年投入同比增长3.6%至211.9亿元。2021-2022年，蚂蚁集团的净利润更曾分别高达729.8亿元、311.9亿元。

当然，2023年7月是蚂蚁集团金融业务基本完成整改的“分水岭”，2023年净利下滑情有可原。而从蚂蚁集团董事长井贤栋2024年12月8日的内部信来看，蚂蚁集团对韩歆毅的组织变革成效颇为认可。

井贤栋在宣布韩歆毅接任CEO的公开信中提到，“今年（2024年，财中社注）3月出任蚂蚁集团总裁以来，更以杰出的领导力，带领团队持续推动支付宝做出了一系列创新变革。不仅如此，他谦虚磊落、公正无私的品质和开放包容的格局，也得到了团队的一致认可。”

也是在此认可基础上，韩歆毅在2025年3月1日正式接任蚂蚁集团CEO的同时，力图进一步深化“一拆四”的正向激励作用——其同步发布的全员信披露了蚂蚁集团薪酬及股权激励调整方案。

方案显示，2025年4月1日起，蚂蚁集团新授予的绩效股权归属周期由年度改为季度，每季度归属1/16。同时，对2024年3月31日前获得激励的员工，蚂蚁集团强制以现金回购拆分后三家新公司（蚂蚁国际、OceanBase、蚂蚁数科）的经济利益，以兑现部分股权价值。

这一调整被视为蚂蚁集团应对监管环境变化、优化内部治理结构的举措，同时通过缩短激励周期增强员工即时获得感。

“从根本上来说，蚂蚁集团虽然完成了整改，但IPO（首次公开募股）重启没有时间表，集团回购其实是解决部分投资者和员工的变现需求。”前述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说。

AI First

事实上，出任蚂蚁集团总裁并一年后接任蚂蚁CEO至今，韩歆毅在蚂蚁组织架构上所做的调整远不止“一拆四”。

《妙投》的梳理显示，2024年3月19日，韩歆毅被任命为蚂蚁总裁后，设立了多个新部门，包括App事业部、广告事业部、数字化产品事业部、数字民生事业部、数字出行酒旅事业部、数字物流事业部（即原数字物流&企业码事业部）等。

而原有的数字行业事业部被拆开，一部分人并入新成立的数字化产品事业部，致力于商家开放平台建设；另一部分人则去做新业务“碰一下”。同时，韩歆毅还拆分了数字政企事业部，将其分为医疗、出行、民生三个独立业务部门，一次强化三个板块的运作独立性、自主性，减少跨部门冗余沟通，激发各业务板块活力。

2024年12月下旬，在井贤栋任命其为候任CEO约半个月后，韩歆毅直接将数字支付和数字互联调整为两个事业群，两事业群建立轮值总裁制。

具体来看，数字支付事业群在线上支付事业部（原互联网支付事业部）、线下支付事业部、支付宝（中国）的基础上组建，各事业部总经理不变，旨在加快创新支付产品发展，巩固支付基本盘。

新成立的支付宝事业群，则由9个月前调整设立的App事业部、广告事业部、数字化产品事业部等为基础组建，加速用户增长与活跃，加速商业化。

及至2025年3月正式接任CEO，韩歆毅进一步设立了AGI部门，由蚂蚁集团CTO何征宇直接挂帅，专攻通用人工智能算法和应用。

AGI部门成立前后，蚂蚁集团两位副总裁先后去职。2月，副总裁、原蚂蚁金融大模型负责人王晓航（花名：达杭）离职；4月，副总裁、前基础大模型负责人徐鹏（无改）离职。其中，徐鹏曾任2024年初新成立的AI 创新研发与应用部门 NextEvo负责人，承担蚂蚁 AI所有核心技术研发，包括百灵大模型。

《妙投》称，2024年，王晓航所负责的金融大模型在与百灵大模型的竞争中失败；而徐鹏负责的百灵大模型则无法与阿里的通义千问媲美，未能解决商业化问题。

由此也凸显出，蚂蚁内部对AI First战略落地的不断取舍与调整。在确保蚂蚁集团营收复苏的大前提下，如何抓住通往未来的AI船票，蚂蚁绝不可能轻易放弃明天和未来。

当然，蚂蚁集团的AI战略落地也正由应用端走向更高层面。

2024年9月的外滩大会上，蚂蚁集团曾展示了一系列能搞定生活大小事的“AI 管家”，摆出应用端的堂堂之阵。用户端方面，AI 生活管家“支小宝”、AI金融管家“蚂小财”及医疗领域的AI 健康管家亮相，分别帮用户管事、管钱、管健康；产业端领域，支付宝启动智能体生态开放计划，并推出一站式智能体开发平台——“百宝箱”，期望为千行百业开发者提供助力，加速支付宝平台上更多的AI 助理开发。毕竟，经过20年发展，支付宝早已从“国民电子钱包”变成了拥有超10亿用户、连接逾8000万商家、拥有近400万个小程序的数字生活开放平台。

此外，在更纵深的研、产、供、销、服场景，蚂蚁集团还专门成立了数字蚂力公司，打造 AI人机融合解决方案。

《极客公园》彼时的报道认为，蚂蚁集团以基础大模型为基座、用户端和产业端两端为入口、支付宝为核心应用阵地、以智能体开发平台和 To B 企业服务为开放策略、触达10亿用户和千万产业客户的AI 产业布局已浮出水面。

但2024年底横空出世的DeepSeek开源，一度打乱了蚂蚁集团此前的布局，重新评估并调整其AI基础大模型战略成为当务之急。考虑到创新工场原董事长及零一万物CEO李开复对国内大模型将快速收敛至DeepSeek、阿里通义、字节跳动旗下豆包等少数几家的论断，无法接近国内大模型第一梯队的蚂蚁百灵大模型向何处去成为战略选择焦点。

“目前来看，蚂蚁并未放弃百灵大模型自研。但与此同时，公司也在不断尝试各种大模型的接入调试。毕竟，突破不易，而调试成本不高。”前述知情人士告诉《财中社》。

令蚂蚁振奋的是，由应用向AGI发力的过程中，蚂蚁的突破也在涌现。

3月24日，彭博社报道显示，蚂蚁使用中国制造的半导体开发训练人工智能模型的技术，可将成本降低20%。彭博社的这一发现始于蚂蚁集团Ling团队发表在预印版Arxiv平台上的一篇技术成果论文——《每一个FLOP都至关重要：无需高级GPU即可扩展3000亿参数混合专家LING大模型》（以下简称《论文》）。

《论文》称，蚂蚁集团推出的两款不同规模的MoE（混合专家）大语言模型——百灵轻量版（Ling-Lite）与百灵增强版（Ling-Plus），前者参数规模168亿（激活参数27.5亿），后者基座模型参数规模2900亿（激活参数288亿），两者性能均达到行业领先水平。

除了自研大模型性能领先外，《论文》更大的贡献在于提出了一系列创新方法，以提升资源受限环境下AI开发的效率与可及性。实验表明，Ling-Plus版2900亿参数的MoE大模型可在使用国产GPU的低性能设备上完成高效训练，性能与完全使用英伟达（NVDA）芯片、同规模的稠密模型及MoE模型相当。

针对彭博社的报道，蚂蚁集团随后公开回应称，蚂蚁针对不同芯片持续调优，以降低AI应用成本，目前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也会逐步通过开源分享。

而随着美国政府日前针对英伟达出口国内芯片政策的进一步收紧，蚂蚁的这一“小步快跑”和差异化策略，看起来甚至和DeepSeek的巨大突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闲子”落处

如前所述，在整体保持与阿里AI战略同中有异、也力图展现AGI雄心的同时，蚂蚁集团尚有诸多布局等待时间验证。

必须明确的一个前提是，与吴泳铭宣称3年投入3800亿元的巨资相比，蚂蚁的研发投入其实完全不是同一量级。就已公开数据而言，阿里每年的研发预算已经突破千亿元，而蚂蚁数年来的研发投入基本都在200亿元规模，前者约是后者的5倍+。（详见财中社《阿里AI下重注：未来三年将投入超过3800亿元》）

而在此基础上，如何兼顾当下营收及未来发展，又是蚂蚁和韩歆毅必须权衡好的关键之一。

1月，蚂蚁集团完成对好大夫在线的收购，加快了“AI超级医生助理”的打造步伐，试图从B端找到更多AI可提供专业能力的应用场景。目前，围绕好大夫平台29万注册医生，“AI超级医生助理”已开发出“AI病历助手”“AI科普助手”“AI科研助手”等功能。

与此同时，蚂蚁也在支付宝上线与浙江省卫健委合作的国内首款省级AI健康应用“安诊儿”。通过“安诊儿”，相关地区的支付宝用户可以进行医疗知识问答，通过与AI对话完成进行预约挂号、智能导诊等，该应用同时支持药盒识别、报告解读等功能。

在此基础上，3月21日，蚂蚁集团公布了在医疗机构、医生、用户三端的最新AI产品体系升级：面向医疗机构，蚂蚁联合华为医疗卫生军团、阿里云等推出“蚂蚁医疗大模型一体机”全栈式解决方案；面向好大夫在线29万注册医生，发布AI医生助手系列工具；同时，服务用户的健康应用“AI健康管家”也推出智能思考、健康自测等十余项新功能。

对AI医疗产业布局提速的背后，正是蚂蚁集团试图通过AI服务深入更多医疗场景与需求，形成“医疗机构—医生—患者”三维服务体系的垂直整合。而从商业化来看，借助AI大模型开拓B端医疗市场，蚂蚁集团力图强化用户在支付宝从“单一支付”转变到“医保+商业保险+个人健康账户”的多重消费，为更多AI医疗产品变现拓展商业空间和想象力。

在看得清楚方向的AI医疗领域，蚂蚁集团的布局是明牌和“阳谋”；相形之下，其对具身智能领域的下注则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3月11日，上海蚂蚁灵波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蚂蚁灵波”）在上海浦东举行揭牌仪式。公开报道显示，蚂蚁灵波是蚂蚁集团拓展具身智能和机器人业务的主要载体，致力在家庭、养老、医疗健康等领域打造行业领先的机器人产品。此番落地上海，蚂蚁灵波将与浦东携手共进，在未来产业新赛道上相互促进、共谋发展，助力浦东加快技术引领、行业集聚、产业升级步伐，打造以人形机器人为引领的具身智能创新高地和具有行业影响力的创新产业生态。

“这样的解释说得通，但其实又不符合线性逻辑。”前述知情者表示，“蚂蚁以及阿里，之前确实不断探索过包括智能音箱在内的各种智能线下载体，但具身智能的落地和应用远非两三年可成，这一落子确实有些天马行空。”

高盛研报显示，人形机器人技术拐点并不明朗，因其能力尚不足以处理多种通用任务。高盛预计，2027、2032年全球人形机器人出货量分别约为7.6万、50.2万台，步伐慢于市场预期，需要更长时间才能迎来由AI赋能的机器人。

蚂蚁集团对此不可能不做调研。值得注意的是，蚂蚁灵波揭牌现场，上海市委常委、浦东新区区委书记李政，上海市政府副秘书长、浦东新区区委副书记、区长吴金城，蚂蚁集团董事长井贤栋、首席执行官韩歆毅均出席揭牌仪式。

蚂蚁对具身智能的重视和下注，优先级显然相当高。